程维可以做回程维了

横向扩张一年，滴滴没有白干。3月24日，据路透社报道，滴滴将赴美上市，目标估值至少1000亿美元。相比去年8月CB Insights发布的全球独角兽名单上滴滴560亿美元的估值，高出400多亿。

和往常不同的是，这次传出上市消息，滴滴没有断然否认，只给字母榜（ID：wujicaijing）三字答案：“不回应”。

在滴滴这盘大棋中等待了7年的投资人们，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。

此后一周，滴滴再传出两条消息：一是为自动驾驶业务筹集5亿美元，用于自动驾驶汽车的大规模生产以及投资人工智能芯片等技术。二是继续拓展国际化业务，在南非两大城市试水网约车业务，4月份将进入拉丁美洲的厄瓜多尔——两则看似普通的业务消息，释放出滴滴战略发展的变化信号：

国际化和无人驾驶，这条纵向路线是程维在2017年接受《财经》专访时提出的“隆中对”，因形势变化，滴滴逐渐偏离了路线，而随着上市临近，在战略上杀个回马枪，程维眼前已无阻碍。

“世界上绝大多数成功的企业，都是在一个领域里做到极致。”在程维的设计里，滴滴将是世界级别的出行大平台，囊括生态产业链全体系，“一是国际化，构建全球最大的一站式的出行平台；二是推动共享新能源汽车和配套的服务体系，滴滴将作为整个城市的汽车运营商。三是智慧交通和无人驾驶。”

尽管3年后程维一路跑偏，“纵向搞不定只能横向，这是中国特色。”言犹在耳，程维最终成为了自己“讨厌”的人——上线“橙心优选”做社区团购。这块本属于美团、拼多多、盒马们的领土，跟滴滴的出行主业距离甚远。

从数据上看，橙心优选的成绩不算突出。根据橙心优选公布的成绩：去年12月日订单量超1000万，在全国20个省份上线，同样在12月，美团优选单日订单峰值达到2700万件，接近橙心优选的2倍。

“做团购打不赢美团，就跟美团做出行拼不过滴滴一样，”在投资人David看来，滴滴做社区团购价值无非是给资本提供横向想象力，“做出新的业务点，讲出新故事，说明滴滴能够向其他方面延伸，不仅仅是出行平台。”

事实证明，程维的横向实验确实给资本市场带来了好消息，估值一年内上涨400亿美元，橙心优选的存在，多多少少为滴滴成长为业务多元化的平台型互联网公司——而不单是一个出行公司，奉献了汗马之劳。

而伴随滴滴的上市，资本市场给滴滴的投资人和程维各出一道选择题。前者能拿到相应资本回报，有了选择退出的机会，后者则可以选择是否做回自己——不再受限于资本压力，为估值讲故事，而是回到2017年提出的纵向路线，一条道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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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果滴滴国际化失败了，我们也势必成为一家中国本土的竞争驱动的多元化公司，假设滴滴有那一天，我会认为这是一个战略的失败。”

能让程维承认自己战略失败的代价，在滴滴的业务版图上划出一条跟主业不搭的遥远横向，向多元化转型，最大原因就是程维得给投资人一个交代。

跟时间作朋友，这句话有很多投资人挂在嘴边，能做到的为数不多。滴滴的A轮投资人朱啸虎曾说过一句实在话：“我们投资人，能投的企业是一年之内能赚回来的企业，我们最希望是六个月能赚回来。至于两年才能赚回钱的，那基本就是庞氏骗局了。”

作为中国互联网上的资本奇迹，2012年成立至今，滴滴融资金额超过200亿美元，业务的规模增长一直靠融资维持，从国内市场打向国际，滴滴的每一场胜利，都离不开投资人的大力支持。

一方面，滴滴拥有全球最豪华且复杂的董事会队伍， “AT”（阿里和腾讯两大资本方）共存就是从滴滴开始的。在巨头夹缝中寻找平衡，为了拥有话语权，程维的处世哲学是：“让滴滴不断长大”，做大蛋糕，给投资人充分的盈利期待。

另一方面，滴滴也是全世界内范围内融资最多的企业，投资人队伍囊括苹果、软银、Uber等中外巨头，以及中信产业基金、中投公司、中国人寿、中国邮政等国资背景企业接近100名投资人，复杂的资方背景，杀伤力加起来远超过朱啸虎100倍。

2018年前的滴滴，还是投资人捧在手心里的宝，双方亲密无间，程维在前方打战，投资人在后方供应粮草，6年烧光390亿元，共同书写了一个世界级出行市场的美妙故事——滴滴的估值飞升到800亿美元，成为TMD中估值最高的企业。

滴滴大本营内的投资人们似乎只需要喝着咖啡晒太阳，坐等滴滴2018年登陆美股，大家按股份比例瓜分就好了。即便不着急上市，滴滴业务发展一路向好，股份不愁没人要，有的是赚钱退出的机会。

事与愿违的是，滴滴被2次安全事故绊住手脚，在美团市值突破1.72万亿港元，字节跳动在非公开交易中的估值达到2500亿美元的当下，曾经拥有最豪华资本团的滴滴，至今没有上市，市场估值更是一路走低。短短一年时间，800亿估值降落到516亿。2019年5月Uber上市，作为占股滴滴15.4%的股东，招股书披露出滴滴当时的估值为516亿美元。

昔日的“小甜甜”，如今变成了“牛夫人”，滴滴融资不再像以往那样鼓点密集。2020年的两笔融资都来自老朋友——软银和君联，前者是滴滴的第一大股东。后者由联想控股，创始人是柳传志。而青桔单车的10亿美元融资，滴滴方面自掏腰包8.5亿。

有的投资人等不下去了。2019年7月，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发出的公告显示，滴滴13.75万股股份被挂在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公开转让，转让价格仅按475.44亿美元估值计算。同年10月，两位原始股东分别以400亿美元和430亿美元的估值出售滴滴股份。

到2020年7月，阿里拍卖网上出现滴滴股权出售的消息，起拍价9200万元。根据财新跟接近滴滴高层的人士了解，投资人方面确实有退出诉求。前腾讯、京东战略分析师李成东去年接受腾讯科技采访时提到，滴滴的部分早期投资股东和后面的股东急于出售滴滴股份，价格跌到250亿美金到300亿美金不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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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资人急于出手，意味着他们对滴滴未来的期望值变低。摆在程维面前的一大考验便是，尽快抬高市场估值，让投资人们满意退出。

“外交在前，打仗在后。”当初被资本推着一路青云直上，程维向来重视和资本打好关系，2017年接受采访时，程维坦率承认过，“很难让所有投资人满意，尽量努力让他们满意。”

出行市场外的下一条增长曲线怎么画？回顾滴滴2020年来的四处出击，重启“快的”，上线跑腿、货运、花小猪等新业务，以及注册旅行社，成立金融生态管理部，上线社团团购项目“橙心优选”…… 眼花缭乱的操作很难让人从业务层面上找到共同的逻辑，但从资本视角来看，程维的做法是一种必然。

昔日乌镇闭门会议上，程维和王兴、张一鸣把酒言欢。奉行无边界理论的王兴，把中国互联网的半壁江山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，从本地生活服务一路扩张到酒旅、出行，市值水涨船高。张一鸣没放过另外半壁江山，字节业务线触及教育，游戏、电商、网文、内容等市场，意图酝酿出“一个突破人类商业史边界和格局的Super Company”，即便字节没上市，估值已经超出百度和快手的市值之和。

原本对横向扩张嗤之以鼻的程维，终究低了头，滴滴开始横着走。

在2020年的这场疫情危机之下，巨头们眼光齐刷刷盯向社区团购，滴滴入局，不管横向成果如何，社区团购赛道宽广，市场声量大，拿到入场券，就相当于从喜欢听故事的资本市场手中拿到一张X卡。

“滴滴看起来像是凑热闹，但尝试新业务，本身能考验高频平台的产品引流能力。”在投资人David看来，“滴滴在出行市场已经是第一，只要能接住新的业务点增长点，给资本市场的想象力就不会比美团差。”

而这场社区团购大作战，滴滴不仅砸下百亿做补贴，连派滴滴内部多名大将，橙心优选CEO是高级副总裁陈汀，曾经滴滴和Uber大战中的关键人物，直接向程维汇报。滴滴副总裁刘自成曾是程维在阿里工作时的领导，中国供应商铁军核心成员之一，担任橙心优选总裁亲自带队，还有原滴滴网约车CTO赖春波助阵。

程维更在内部会议上要求橙心优选全力拿下市场第一名，滴滴在项目上的投入“没有上限”。

不论人还是资源，滴滴在橙心优选后方，全方位供应粮草。橙心优选的成都大本营，办公楼一层的过道墙上则贴满了战斗口号：除了胜利，别无选择。

从目前市场反应来看，滴滴在资本层面上有了阶段性胜利。“在美国上市路演能对标uber，回港二次上市和美团、阿里等巨头有博弈资本。”据David估计，在美国对中概股加重审查的当下，滴滴依然选择在美国上市，1000亿美元估值算是稳了。

03

至于上市之后，橙心优选这类用于跟资本市场讲故事的项目是继续还是关停并转？

“目前公司的补贴全面收紧，” 一位橙心优选员工告诉字母榜，随着社区团购大战进入僵局，滴滴对项目的扶持力度已经收缩，员工的工作强度也比之前轻松多了，“现在能在晚上9点左右下班，之前至少得凌晨以后。”

相比较美团全力押注社区团购，滴滴对社区团购似乎没有继续深入下去的执念。

“社区团购是苦差事，利润率低，还累。” 在David看来，滴滴上市后继续做团购是舍近求远，“旅行市场远比团购业务，跟滴滴的出行基因适配。”

社区团购的存在，甚至比滴滴外卖与滴滴核心业务的距离更远。作为对美团做打车业务的反击，滴滴外卖开局高举高打，无锡开城第一天补贴花光1400万，无锡市民点外卖几乎不花钱，1年烧光10个亿，但在业务壁垒面前，滴滴外卖没有重现烧钱赚规模的策略神话，最终“关停并转”，从滴滴的版图中消失了。

顺利趟过上市这一关，橙心优选就算是不辱使命。而滴滴如果在N多次狼来了之后赴美上市，意味着程维终于迎来了战略回归的契机。只有在投资人顺利退出之后，挣脱束缚的程维，才能真正挥斥方遒。

不等上市，随着全球疫情好转，滴滴的第二次国际化已然迈开脚步。

“就像突破第一宇宙速度一样，从地球到太阳系，那里有60亿用户”，从2015年和Uber开战，滴滴从投资Grab、Ola、Lyft、Taxify等网约车企业构建海外移动出行网络，2018年成立国际业务事业部，收购巴西的最大的共享出行公司99，亲自下场运营。海外出行业务的日峰值订单曾达到500万单，有超过5000万用户。

尽管2020年受全球疫情影响，滴滴的国际化业务进展一度停滞，海外版图局限在拉美等国家，国际化事业部COO仇广宇则离职去了快手，滴滴内部则做好了2020年海外业务不增长的准备。

2021年年初疫情影响降低，滴滴在国际化业务上速度正在加快。3月进入非洲市场后，彭博社报道，滴滴将于上半年在英国、法国和德国等市场推出出行服务。目前，滴滴已经进入墨西哥、巴西、巴拿马、澳大利亚、新西兰、日本等14个国家。

同一时间，滴滴全新成立国际化顺风车事业部、外卖事业部，欧洲做顺风车，在日本、拉美送外卖，和拉美多个国家金融机构合作，推出电子支付业务……

上市之后，程维的纵向战略应该会走得更加坚定。